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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章 (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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幻想了一下,姬暮年在藥裏面給自己下毒的場景,----然後搖了搖頭,那怎麽可能!

再說自己也是懂得醫理的,想到此處,總算稍微踏實了一些。

姬暮年打量著她,“公主殿下的臉色的確不大好。”將手指放在阿沅的手腕上,隔著一層薄薄的絹帕,感受著那纖細的脈搏,“脈象還算平和流利……,並不像是生病,是不是夜裏受驚沒睡好?還是貪吃積了食?”

宇文極在旁邊冷笑道:“你是大夫,反倒問起病人來!”

隔著屏風,玉貴妃聲音微微不悅,“阿蘭若。”

宇文極這才發覺自己失態,想著還要在泛秀宮長住,玉氏母子幾個還不錯,因而趕緊改口道:“阿沅到底怎麽了?我就是有一點著急而已。”

“東羌大皇子不用擔心。”姬暮年笑得讓人如沐春風,沒有半分不悅,一則不想跟一個毛孩子計較,二則他很快就要回國去了,且活不長,自己何須理會?接著問了小公主一些近況,開了溫和的調理方子,“可以先不吃,若明兒還不舒服再吃即可。”

阿沅原想詐他一句,“駙馬!”然後看他的反應,繼而想想,對方是一個性子沈穩內斂的人,只怕自己詐不到他,反倒被他知曉自己的想法,情況更加不妙,因而只做小蘿莉的天真樣子,眨巴眨巴眼睛沒言語。

姬暮年起身要走,忽然瞥見小幾上面的幾本醫書。恍惚憶起,去年在太醫院撞見小公主,她說要接醫書看看,要把什麽繡眼養得肥一點兒,原以為是說著玩兒的,沒想到還真的借了過來看?心下微微一動,放柔了口氣,“原來公主殿下也喜歡看醫書,下官略通一二,若是公主殿下有想問的地方,傳下官過來便是。”

也喜歡?哎……,這是個什麽意思?

阿沅覺得對方的話有點奇怪,看著他告退了。回了房,還在托著腮幫子出神,冷不丁兒的,宇文極走了進來,“原來你喜歡看醫書,就是為了能和他搭上話呀。”

啥?阿沅啼笑皆非,解釋道:“不是啊。”

宇文極根本不信,擡起手,將她頭上的紫檀木簪給拔了下來,“哢嚓”一響,居然一下子折成兩半,“反正你也不稀罕!是我自討沒趣兒,白效力,毀了才好!”

“阿蘭若!”阿沅也有點生氣了,“你發什麽瘋呢?!”這熊孩子……,怎地不分青紅皂白就發脾氣,做了好幾天的發簪就這麽毀了!想要說他兩句,那小小的翡色身影早就摔了珠簾,一氣兒出去了。

不由撫了撫額,根本就不是他想的那樣好吧!自己是有一點點喜歡姬暮年,但是學醫完全是因為自己,和別人無關。更不用說,現在猜到姬暮年可能是重生的,整天提心吊膽的,那點花癡心思早就煙消雲散了。

還有,還有,姬暮年不會也是這麽以為的吧?說什麽“公主殿下也喜歡看醫書”,意思是自己為了他才學醫的?拜托,不要這麽自戀好吧。

雖然小蘿莉喜歡看醫書的確有點奇怪,有點解釋不通。

阿沅覺得胸悶氣短,午飯也沒有好好吃,攆了人自己躺在床上睡覺,可是腦子裏許多事情在翻騰,怎麽也睡不著。正在迷迷糊糊的煩躁之中,一睜眼,就看見皇帝爹坐在床邊,不由爬了起來,“父皇,你什麽時候來的?”

“不舒服了?”武帝把手放在她的額頭上,“沒發燒就好。”又問:“可有咳嗽?頭疼?還是流涕?”見女兒全都搖頭,神色微緩,方才放下心來笑道:“不會是不想上學的借口吧?小懶蛋。”

阿沅皺了皺鼻子,佯作不滿,“父皇也太小瞧我了。”

“哈哈。”武帝聞言大笑,連聲道:“好好,不小瞧,不小瞧。”正要說幾句話逗小女兒開心,外面傳來小太監的聲音,“啟稟皇上,有密信。”不由皺了皺眉,“什麽破事兒?連朕到後宮都不得安生!”

阿沅只是偽天真,不敢耽誤了要緊事,喊道:“進來吧。”

小太監戰戰兢兢拖著盤子進來,將密信呈上。

“羌國的!”阿沅在宇文極腰間的彎刀上面,見過類似的花紋。

武帝拆開了信,上面只有一行字,“東羌皇後小產,血崩,亡。”不由臉色瞬變,這可不是什麽小事!現任東羌皇後一死,那麽宇文極的嫡長子地位便搖搖欲墜,作為質子的他,已經失去了原有的份量!

阿沅也怔住了。

不過她想的不是國家大事,而是宇文極的母親死了,他……,現在變成了沒有母親的孩子,實在是太可憐了。

“小阿沅,你好生歇著。”武帝當即起身,要立即去找臣子們商議,燕國大軍該如何安排,以及應對東羌國中的劇變,“父皇回頭空了再來看你。”

******

東羌皇後死了,這麽大的消息是瞞不住的。

端木雍容請了特旨進到後宮,在宮人的隨行看護下,見到了宇文極,並沒有任何遮掩便將噩耗說了。

宇文極半晌都沒有說話,木呆呆的,不覆平日的機靈百變和驕傲,眼淚不自控的往下流,晶瑩的淚珠,順著那俊美可愛的小臉劃過臉頰,劃過下頜,一滴一滴的墜落在他的袍子上,洇濕出巴掌大的一團深色。

和最初那時哄騙阿沅不同,這是傷心的淚水,憤怒的淚水,以及……,給小小的他帶來的擔憂、恐懼,聚集了所有的負面情緒。才得八歲的他,再驕傲,再自負,也終究不過是一個孩子。那烏黑烏黑的明亮眸子裏,透出隱隱驚恐無助,仿佛天空傾塌,讓下面翺翔的小鳥被迫墜落於地。

端木雍容靜靜候著,小孩子不能逼急了,得給他一點接受噩耗的時間。

“母後死了。”宇文極擡起淚眼,帶著不甘心的怒吼,低聲問道:“這是真的?你沒有騙我吧?啊……,你是不是在騙我?!”

端木雍容神色不變,淡淡道:“大皇子,此事已經傳開諸國了。”

宇文極的最後一絲希望破滅,眼裏的明亮之色,換做灰敗,----到底還是比一般孩子要鎮定許多,竭力遏住悲傷,開始飛快思量即將要應對的局面,以及該做的事!自己走得時候母後還好好的,現在突然死了,一定是被人害死的!那麽……,自己不可以在這個時候軟弱悲傷,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,為母後報仇!

端木雍容突然道:“請大皇子隨在下一起回國奔喪。”

宇文極心裏“咯噔”一下,強撐道:“那……,質子怎麽辦?”

“大皇子放心。”端木雍容回道:“東羌已經派了二皇子起身過來,正在路上,讓他留在燕國做質子即可,大皇子只管放心回去奔喪。”

宇文極緩緩垂下眼簾,雙手攏在袖子裏,用力掐著自己的大腿,用一種認命的聲音說道:“何時啟程?總不能是今天吧?”

“那自然不會。”端木雍容回道:“等二皇子抵達燕國邊境,那邊八百裏加急快報送到京城,給燕國皇帝看了確認以後,我們才能走。”估計了一下,“最快也要三、四天之後去了。”

“好。”宇文極閉上眼睛,“你先回去,我想歇一會兒。”

“屬下告退。”端木雍容看了看他,是不是冷靜的有些過頭了?不過燕國皇帝已經同意更換質子,他想耍賴也是無用,因而道:“大皇子這幾天先好生休息一下,有事隨時傳喚屬下。”

等他走了,宇文極的小小手方才緩緩松開。

不!自己絕對不能回國去!

母後死了,必定會再出一位端木皇後!而這兩年,嫡支已經有了適齡女兒,一旦冊封了新皇後,自己的地位就會隨之變得尷尬。更不用說,母後還死得不明不白,多半是在宮闈鬥爭中遭了暗算,自己已經沒有母親庇佑,端木嫡系亦不會護著自己,回到東羌以後,前有狼、後有虎,自己該如何安身?

呵呵,嫡長子……,這是多麽的礙人眼啊。

*******

“阿蘭若,你還好嗎?”阿沅擔心問道。

宇文極一點反應都沒有,不說話。

阿沅不好很問,怕越問越讓他傷心,只是靜靜坐在旁邊陪著,從中午一直陪到了天黑,宇文極都沒有說過一句話。玉貴妃親自進來,勸了兩句也是無效,便拉阿沅,“讓他自己呆一會兒,你先出去吃飯。”

“那阿蘭若呢?”

“他晚點再吃。”在玉貴妃看來,小孩子傷心也是有限的,過一會兒,餓極了自然就會吃飯,只管拉了女兒出去。

哪知道阿沅吃完了飯,又陪著宇文極坐了兩個時辰,都該睡覺了,他還是木呆呆的坐在窗邊,不吃不喝,也不說一句話。可是也不好強灌他吃東西,只把茶水放在跟前,打量傷心一天也足夠了。

然而宇文極的擰勁兒不是一般大,一頓不吃,兩頓不吃,最多喝一、兩口水,始終都沒有進食的打算。如此過了兩天,阿沅怕再鬧出人命來,雖說這熊孩子脾氣大得很,可是本性不壞,自己總不能看著他活活餓死。

因而叫了太醫過來把脈,姬暮年大概忙朝堂的事去了,沒有過來,老太醫診脈以後說道:“東羌大皇子應該是傷心過度,不願飲食,並無其他癥狀。”

可是人是鐵、飯是鋼,一頓不吃餓得慌,幾天不吃就得出人命啊!!

在東羌國二皇子抵達燕國邊境,八百裏加急送到京城之日,也就是第四天,宇文極終於支撐不住,一頭栽了過去!老太醫急急忙忙過來切脈,皺眉道:“小孩子經不起這麽長時間饑餓的,再這樣下去……,只怕是要出人命了。”

“阿蘭若。”阿沅又是生氣,又是傷心,“你這個傻瓜,難道想要把自己餓死不成?你……,你不是還有一個妹妹嗎?難道不管她了?”說著,不自覺的紅了眼圈兒。

玉貴妃皺眉道:“阿沅,你這幾天一直守著他,自己也受不住的。”實在不行,就把政務繁忙的皇帝揪過來,好好的收拾一下宇文極,也省得累壞了自己女兒!

阿沅難過道:“沒事,我就是陪著在這兒坐。”

玉貴妃對宇文極的固執很不滿,可是人家才死了娘,也不好說重話,只說女兒,“他一天想不通,你守一天,要是他一個月想不通,難道你還要守一個月不成?況且你又不是太醫,總是這麽守著也沒有用處啊。”

“不。”阿沅也固執起來,搖頭道:“就算我幫不上忙,就算他不想跟我說話,不願意理會我,但是他知道我一直在守著他、關心他,心裏也會好受一些的。”

宇文極的眸光一亮,心頭猛地哽噎了一下,繼而緩緩垂下眼簾,----小公主,她是真心真意待自己好,而彼此……,並無任何血緣之親,何其難得可貴?

“你們都出去吧。”阿沅很是堅持,目光鼓勵看向宇文極,認真道:“阿蘭若不是那種糊塗的人,他只是一時傷痛想不開,我再勸勸他,他一定會想明白的。”

人都走了,殿內一片沈默安靜。

宇文極緩緩轉過頭來,聲音沙啞,“阿沅,……救我。”

今日你若救我一命,待我長大成人,為母報仇之後,一定以命報答你的恩情!皇天後土在上,東羌大皇子宇文極在此立誓,----如有反悔,天誅地滅!

☆、43七年如一夢

春光明媚如金,一片萬物蘇醒的早春景象。

而人間,在那尊貴奢華的深深皇宮中,琳宮綽約、桂殿巍峨,更因今兒是沁水公主的十四歲生辰,四處裝點一新。這一處帳舞龍蟠,那一處簾飛彩鳳,隨便放眼哪一個地方,都是流輝幻彩,叫人眼花繚亂看不過來。

“哎呀,累壞我了。”少女聲音清澈似水,慕容沅在珠簾紗帷中一路往前走,剛到美人榻前,反手把最大的珠鳳給拔了下來,撂在軟墊上,“好家夥,今兒這一身沒有十斤重,也有八斤。”

她說話的功夫,便有七、八個宮女上來服侍主子,卸釵環的,打溫水進來的,跪在地上給她換衣服的,各司其職有條不紊。墨玉上前扶住她的手,將一對嵌三色寶石的足金鐲子捋了下來,好笑道:“公主還嫌多?別人想一件瞧瞧還不能夠呢。”

樂鶯在旁邊含笑趣道,“你也是從小在公主身邊服侍的,怎地眼皮子這麽淺?不如向公主請一個恩典,明兒啥也不做,就對著幾抽屜的首飾慢慢看個夠吧。”

墨玉啐道:“數你嘴角伶俐!”

碧晴正在旁邊調試水溫,過來請示道:“公主,水溫合適了。”

慕容沅“嗯”了一聲,站起身來。

幼時自己故意將她調到宇文極身邊,想看看她的反應。碧晴她果然一直努力的制造機會,想要接近自己。有一次去找宇文極說話時,燈花爆了,原本不是什麽大事,最多濺自己一下子。碧晴卻誇張將整個燈盞摟了過去,結果手上、胸口都給燙傷了。

如此“忠心護主”的好丫頭,自己當然要留在身邊服侍才行。省得她接近不成,不斷的弄些小小幺蛾子,倒是惹人心煩,更怕傅婕妤覺得她不成事再安插別人,所以另外送了一個丫頭給宇文極,順水推舟將碧晴留了下來。

這些年來,碧晴的確是既“忠心”,又“伶俐”,比別的宮女周到體貼。

比如此刻,她細心溫柔的用綠豆面替自己凈了手,擦幹了,又那香膏塗抹上,動作又輕又柔,還會稍稍帶著一點按摩,讓人覺得洗手也是一種享受。

接著換了衣服,頭發也被碧晴重新綰了一個松松的髻,別上兩支玉釵,再斜插一朵金銀線挑織的牡丹絹花,既簡單大方,又華麗,不失皇室公主的端莊雍容。身上則是一襲家常的宮衫,淺桃粉色,挑染了淡淡的桃花瓣紋樣,穿起來溫馨舒適。

樂鶯吩咐小宮女,將收到的禮物盒子捧了過來,放在桌上,一面擺弄,一面道:“等下公主瞧著哪個能用,就留出來,其餘的先放在庫房裏面。”

當然不是什麽賀禮都看,那些外命婦送的東西再金貴,也不在此列,能夠有幸讓公主一覽的只是要緊賀禮。皇帝送了一幅十六扇的綃紗雙面繡屏風,玉貴妃親手給女兒做了一個荷包,再挑了兩樣貴重首飾,睿王給妹妹畫了一幅畫,睿王妃姜胭脂則更盡心一些,親手做了一條繁覆的雙層曳地湘水裙。

這幾位是沁水公主身邊的至親,賀禮早早地就看過了。

此刻看的,是諸如郗皇後、傅婕妤等宮嬪們,以及靖惠太子、太子妃,代王和新娶的代王妃,這些隔一層的皇室宗親們的賀禮。另外還有一些從小一些上學的玩伴,比如莫赤衣、祁明夷,而最最特別要緊的那一份,自然是宇文極的賀禮了。

東羌大皇子和沁水公主從小住在一起,一起上學,一起學騎馬、學射箭,一起研究醫術,甚至還一起舞刀弄槍的,就算後來因為宇文極年紀大了,分開宮殿住,但也只是吃飯睡覺沒在一起而已。

彼此可以說是青梅竹馬、兩小無猜,感情絕非旁人可比。

樂鶯自然而然的將宇文極的賀禮,先拿了出來,嘴裏笑道:“東羌大皇子一向愛自己倒弄一點東西,就跟公主說的,去做木匠正正一手好手藝呢。”小心打開盒子,“前年是一座木頭盆景,去年是一艘木船擺件,不知道今年又是什麽?”

“啊呀!”盒子打開,旁邊的墨玉先驚呼出聲,“好漂亮的玉簪啊!”

玉是上好的和田玉,雖然料子瑩潤細滑但也不算稀罕,難得在於手工精巧,剛好借著玉的顏色紋理,雕出了長長的黃色花梗,白色玉蘭花,兩朵並蒂而開,花瓣線條優美而靈動,遠遠看去竟然宛若真花一般。

慕容沅瞧了也覺得稀罕,拿在手裏,對著陽光瞧了瞧,實在喜歡的緊,就把頭上的牡丹絹花給拔了,將這新做好的玉蘭花給簪了上去。

樂鶯趕忙拿了兩面手柄銅鏡過來,自己一柄,再讓碧晴在後面拿了一柄,前後交疊對映照給公主看,抿嘴笑道:“花兒是真漂亮,只是比公主還要差一點點兒。”

慕容沅“哧”的一笑,“你拍馬屁的功夫越來越好了。”

正說著話,外面便有宮人隔著簾子通報,“東羌大皇子到。”

話音剛落,走進來一個十五、六歲的翩翩美少年,俊眉修目、豐神如玉,簡簡單單的翡色錦繡長袍,穿在他身上,也有了別樣英姿出塵的風采。臉上的線條幹凈利落,長長的眼,薄薄的唇,烏黑眼眸透著刀鋒一般的銳利光芒。

只不過,在看到沁水公主的那一刻,早已轉為柔和,“那玉蘭花簪可還喜歡?”

“明知故問。”慕容沅懶洋洋的,並沒有特意去招呼他,當然對方也毫不拘束的就在對面坐下了,“我都戴在頭上了,能討厭麽?”繼續翻看別的賀禮,又道:“只不過最近得離你遠一點兒。”

“為何?”宇文極問道。

“免得有人突然生氣……”慕容沅心思早沒在看賀禮上,而是忍笑逗趣,揀起兒時舊事來打比方,“咳咳……,有人生氣起來就火遮住眼,不把自己做的東西毀了,是不會消氣的。”

樂鶯等人都是偷偷抿嘴而笑。

宇文極看向慕容沅,露出一臉“你好無聊”的神色,“小時候的事,你到現在都還耿耿於懷呢?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,哪會那麽大的氣性?你就拿我打趣玩兒吧。”

一則是自己真的長大了,不會再小孩子脾氣;二則自己若非有她一力庇護,不說送了命,就算回國能夠茍延殘喘,想來日子也是不會好過的;三則……,自己當然希望她能過的開心一些,往後不想再惹她生氣的了。

這七年裏……

當初端木雍容要帶自己回國奔喪,多虧她年紀小小,卻通醫理,只做了一點點小手腳,便讓自己弄得面色蠟黃、形容憔悴,還發了一場燒熱。然後買通的太醫,說自己久餓不食體質差,加上病重,已然不能隨便挪動,否則只怕走不出燕國就要送掉小命。

這個把戲似假而真,但是也談不上十分高明,端木雍容自然看得出其中蹊蹺,不過她卻說服了燕國皇帝,“東羌大皇子到底還有嫡長子身份,母族又是端木家,多少能讓東羌皇室和端木一族有所顧忌,就算他們不顧及宇文極本人,也會顧及自己的臉面,顧及天下人的看法,不會輕易就放棄皇帝的嫡長子。”

“而東羌二皇子乃庶族所生,母族式微,留下他也是無益,就算宇文極沒有了母親庇佑,也比他要強一些。”

“宇文極從小在燕國長大,自然跟燕國親近,將來他若是能夠登基大寶,肯定會成為燕國最好的盟友,而不像其他的東羌皇子們,有燕國有何交情?再說咱們即便強留了宇文極,在道義上也沒錯,他本來就是扣押在燕國的質子,豈能因為母喪而壞了兩國邦交情意?東羌若是不允,就讓他們再派一個嫡出皇子過來交換!”

“留下宇文極利大於弊,還請父皇三思。”

不知道燕國皇帝是讚同了這些分析,還是因為偏愛小女兒,順著她,最終同意將自己留下。過了三年,在東羌和西羌戰爭結束以後,再次拒絕東羌國索要自己的請求,“這三年戰爭消耗巨大,燕國損失了將近五萬兵馬,以及糧草輜重無數,而東羌卻並沒有滅掉西羌,無法如約割城賠償。若是想要帶走你們的大皇子,須得從東羌劃出三城,賠與燕國,或者換成黃金一百萬兩,否則此事沒有任何商量餘地!”

西羌國皇帝一直固守天險,雖然損失慘重,但是東羌和燕國的軍隊也傷亡不少,並且沒能徹底滅掉西羌,加上經不起長時間的遠征消耗戰,以及北面柔然、匈奴、吐蕃等國不斷動作,腹背受敵,無法□兩面作戰,最終只得狼狽結束戰事。

這三年之戰,東羌、西羌都是元氣大傷,燕國亦是消耗不少,一片戰火之後,東羌自己休養生息還很吃力,哪裏還敢割城?哪裏還拿得出黃金一百萬兩?因此雙方的爭執陷入了僵局,加之東羌國內鬥爭不斷,也就沒人時時刻刻再盯著自己了。

“想什麽呢?”慕容沅在桌上敲了敲,眨眼道:“這根玉蘭花簪雖然做工難得,但是你也別想就這麽過關。”得寸進尺要求,“最近我的針灸術學得差不多,你不是又喊著騎馬有些腰腹腿酸嗎?下午我來給你針一針。”

宇文極收回心思,看向她,“從小到大,我吃了多少你配的稀奇古怪藥丸子,拉肚子、頭疼、反胃的,沒送了命就算稀罕,你還要拿我來試驗金針?還不如直接給一劑砒霜得了。”

“不樂意啊。”慕容沅聽了也不著急,托了腮,看向窗外明媚的陽光,拉長聲調悠悠道:“那我只好找別人了。”故作沈吟,“嗯,找誰呢?哥哥是肯定不會陪我胡鬧,再說母妃也不會答應。嗯……,那麽莫赤衣?還是祁明夷?”

“行了,就我吧。”宇文極當即截斷她,“反正我命大,你針不死。”心下到底有點微微不快,自己和小公主親近不假,但她對祁明夷……,也還不錯,無論自己怎樣努力都沒法改變,而且祁明夷那個小子慣會一些溫柔手段,實在討厭的很!

“那說好了,到時候可不許叫疼哦。”慕容沅俏皮笑道。

宇文極眉頭一挑,“我什麽時候叫過疼?”心中因為祁明夷而不快,再看看面前一堆賀禮,心思一動,倒想看看那家夥送了什麽,“好了,我先看看你今兒收到了什麽寶貝。”

☆、44微風起

“咦,是一幅畫。”慕容沅親手取了畫卷出來展開,微微吃了一驚,上面畫的居然是自己的背影!身在百花叢中,畫中像是有一縷縷清風掠過,吹得衣袂翻飛,周圍還有蝴蝶在翩翩飛,好似都被自己吸引了。

樂鶯探過頭來,誇道:“畫得倒是不錯,有七、八分像公主的樣子呢。”

宇文極掃了一眼落款,看得“祁明夷”三個字就不痛快,但畢竟是不小時候,不會直接就挑三揀四嫌棄,而是道:“只得一個背影而已,這個簡單,回頭我給畫一幅正面的,比這個還要好看。”又打岔拿起另外一個盒子,“看看這個。”

樂鶯幫忙打開盒子,驚呼道:“怎麽會是一柄匕首?!”

慕容沅看了看盒子內的禮簽,忽地大笑,“哈哈,就知道一定是莫赤衣送的,二楞子腦袋,哪有送女孩家匕首的?送個小物件也好啊。”

宇文極皺了皺眉,先是不快,繼而想到燕國沒有送彎刀的特定習俗,方才悄悄舒緩了口氣,卻是忍不住道:“樣子不好看。”他自己都沒有察覺語氣有多尖酸,伸手摸向自己腰間的彎刀,“比我這個差遠了。”

“那你還不快送給我?”慕容沅順口開了一句玩笑。

哪知道,宇文極臉色卻變得遲疑起來。

“小氣!”慕容沅撇了撇嘴,“放心,不會搶你的心愛物件的。”誰知道這刀,會不會是端木皇後留給兒子的,她已經死了,宇文極帶在身邊也是一個念想吧。只是面上不好詢問這些,更不敢多問,怕他傷心,只做嫌他小氣的樣子扭了臉兒。

“不是。”宇文極的手停留在刀柄掛鉤上,不是自己小氣,而是在羌國,這種腰刀從男孩子七歲起就掛在身上,等到成年以後,便用來送給心愛的姑娘表白心意,將最珍貴的東西給她,表示要一輩子看重妻子的意思。

她麽……

那個挽著松松發髻的少女,頭上戴著自己親手雕刻的玉蘭花簪,微微偏頭時,被陽光勾勒出娟美如畫的側臉輪廓。她的肌膚白皙勝雪,兩腮泛粉,好似一枝剛剛展開的嬌嫩桃花,哪怕是嬌滴滴生氣的樣子,也是俏皮可人。

自己得她保全性命,得她在燕國享受皇子一般的待遇,得她照顧、關心、體貼,早就已經是生命裏最最重要的人了。這柄彎刀當然願意給她,可是……,自己還身負血海深仇,而且身份尷尬、朝不保夕,連自身都護不住,又怎麽能夠護得住她?她是燕國最最矜貴、最驕傲的沁水公主,與東羌國的落魄皇子,----終究不是良配。

將來那個迎娶她的男人會是誰?誰會那樣幸運,娶得這位燕國獨一無二、最最珍貴的明珠?自己……,可真是羨慕他。

想到這兒,宇文極心裏掠過一陣難言疼痛。

“不是吧?”慕容沅伸了頭過來,打量他道:“我都說了不要了,你做什麽還是這副心痛肉痛的樣子?好像我會搶你的東西一樣。”站起身來,在他肩膀上拍了拍,“賀禮先不看了,大同小異的,你現在跟我到旁邊偏殿去,開始紮針了。”

宇文極的手從腰刀上面挪開,跟了過去。

“自己趴下。”慕容沅和他從小相處十分熟悉,說起話來,總是一副老大不客氣的調調,“別墨跡啊!”低頭忙著打開箱子,裏面金針一排排、一行行,大小不一,想著自己手法還不熟悉,就拿了最小的一號,這樣紮錯了也不會太疼吧。

“哎呀……”身後響起一串嬌羞驚呼聲。

慕容沅聞聲回頭,宇文極已經脫了外袍,只穿了一身月白中衣,身量提拔的站在美人榻前面。因為從小習武練出來的體格,即便衣服寬松,也還是勾勒出結實的身板,修窄的腰身,惹得宮女們紛紛驚呼不已。

慕容沅上上輩子在現代社會的時候,網上大把半*裸、全*裸男人,沒吃過豬肉,也見過豬跑,早就見慣不怪了。況且她當時的職業是外科醫生,不論是跟著導師實習,還是後來做外科助理,哪個上手術臺的病人不是脫個精光?因此對男性的身體,根本就沒有多大的遐想。

宇文極有點尷尬,咳了咳,“那個……,總不能穿著外袍紮針的吧。”

“當然。”慕容沅毫不在意,繼續回頭挑選金針,嘴裏道:“上衣脫光,自己在美人榻上面趴好了。”

宇文極更尷尬了,“不用這麽認真吧?”

“怎麽不用?”慕容沅兇巴巴的,“隔著衣服,我還能看出哪裏是穴位?等下真的把你紮壞了怎麽辦?我是大夫,這是針灸治病,你們害羞什麽?醫者父母心,看病人是不分男女老幼、相貌美醜的,醫治一個人,和醫治一個豬啊狗啊沒有區別。”

宇文極沈了臉,“那在你眼裏,我是豬呢?還是狗呢?”

“我就是打個比方!”慕容沅不想跟他歪纏,捏著金針揮了揮手,“快一點,不然我可就亂紮了。”

宇文極一臉忿忿然,開始脫中衣。起先解束帶的時候還有點不自在,繼而一想,她小姑娘都不害羞,自己一個爺們兒,難道還要扮演小嬌羞不成?加上對方才的那個比喻很不滿,幹脆“呼哧”一聲,把上身脫了個精光。

“啊!!”樂鶯等人都是捂了眼睛,一個個羞得臉都紅了,連聲道:“沒看見,沒看見,奴婢什麽都沒看見。”

慕容沅還有心情上下掃了兩遍,嘖嘖……,身材還不錯嘛。

宇文極沒想到她如此厚臉皮,自己都架不住了,趕緊趴在美人榻上,隱隱羞惱,“還不快點紮針?等下凍壞了我。”

“好的,這就開始。”慕容沅捏著金針走了過去,坐在美人榻上,嘀嘀咕咕道:“你是腰疼來著對吧?還有腿麻?唔……,先在腎俞穴來兩針,再在腰眼這兒來兩針,然後是環跳穴……,不著急,我剛紮針得慢慢來。”

宇文極趴在美人榻,感受著她還算力道穴位準確的手法,跟螞蟻咬一口似的,疼痛程度可以忽略不計,漸漸放松下來。但是……,慢慢地又覺得不大對勁,那柔軟纖細的少女柔荑,時不時掠過後背肌膚,還有那呵氣如蘭的淡淡氣息,有一陣沒一陣的,忽地劃過那麽一道,驚得身體躥過一陣莫名氣流。

“嘿嘿,好了!”慕容沅的聲音帶著興奮和得意,偏了頭,朝趴著的人問道:“感覺怎麽樣?不疼吧?我就說了,慕容大夫給你治病只管放心。”

宇文極分辨道:“我沒病……”

“騎馬累了,也算病。”慕容沅完全是強持奪理,繼而禾眉微蹙,“怎麽覺得你臉色不大好似的?”索性蹲身下去,吃驚道:“等等!等等!不對勁啊。”

“我沒事……”

“怎麽會沒事呢?”慕容沅開始擔心起來,趕緊抓起他的手腕切脈,“哎呀,脈搏都變得比平時快了!”連聲道:“你是不是痛得厲害?哎呀,不用忍著的,哪裏痛?快點告訴我,我給你把針拔了。”

“我不痛的。”宇文極臉色漲紅,尷尬道:“你能不能先放手?”天知道,本來身體就有一點點變化,她再這麽抓著自己,真是要了命了!

“不可能!”慕容沅一時沒有轉過彎兒來,畢竟對於現代人來說,男女有一點點身體接觸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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